周衍会

夏至，是夏天的第四个节气，也是民间的传统节日。在我们当地，有“冬至饺子夏至面，三伏烙饼摊鸡蛋”的谚语。夏至时，新麦已经登场。这天要吃手擀面，有尝新之意，也是庆祝丰收的一种仪式。

我的母亲是个缺乏仪式感的人，不用说吃夏至面，她连家人的生日都常常忘了。

我7岁那年的一个夏日，母亲早饭后要到生产队干活，刚走出家门又转身回来了。她瞅了瞅墙上的月份牌，对我说：“你在家好好看着弟弟，别乱跑，中午我回来给你们擀面条吃。我都差点忘了，今天是夏至呢！”说完，母亲急匆匆地走了。

我的心跳了一下，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母亲做的手擀面：扁扁长长的，煮熟后，过一遍凉水，又滑又筋道，想想都让人口舌生津……那个上午，我哪儿也没去，规规矩矩地坐在门前的大石头上，边逗弟弟玩，边巴巴地等着母亲，等着母亲的手擀面。

那真是一个无比美妙的日子，天空蔚蓝，阳光明媚，蜻蜓在空中翩翩起舞，蚂蚁在地上匆匆爬行，院子里的几株月季花争奇斗艳。有了美好的期待，简单的日子也有了斑斓色彩和浪漫诗意。

直到晌午，母亲才带着一身阳光回来了，当然，还有一身疲惫。一进门，她抓起水瓢，从缸里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大口喘着粗气，被汗水浸透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上，脸上还有些污垢。歇息了一会儿，她慢慢起身，舀了一瓢水，倒进锅内，开始生火做饭，将早上的剩饭馏一下，没有要擀面条的意思。

我和弟弟面面相觑，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看着母亲在灶前忙碌，我心中的委屈一点一点升腾，那一瞬间，我觉得应该做出点什么，至少要让母亲知道，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不能轻易反悔。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把弟弟拉到院子里，小声嘀咕了几句。将街门打开，我俩就扯开嗓子对着母亲喊：“骗子，骗子……”一边喊，一边慢慢向门口退去。

果然，母亲听到喊声从灶间探出头来，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俩。在瞬间的错愕后，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扑哧”一笑，说：“看把你们吓得，快回来吧，妈这就给你们擀面条吃。”那天中午，母亲不但擀了面条，还做了西红柿鸡蛋卤，香喷喷的，那是我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夏至面。

夏至，是一个温暖的节气，一直生长在我的心中，不仅仅因为母亲的手擀面，还因为母亲那嫣然一笑的模样——温柔，慈祥，是我记忆中母亲最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