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铴

每个城市总有一种数量占优的鸟儿，可能是麻雀，也可能是珠颈斑鸠。总之，不管你是否注意，鸟儿始终在那里，过着自己安逸的生活。

在西安，灰喜鹊当属“鸟多势众”的代表。不论是郁郁葱葱的公园，还是车来车往的闹市，又或是路边不起眼的绿化带，常能看到它们上蹿下跳的身影。新的一天开始，闯入耳朵的第一声鸟鸣大都源自灰喜鹊。只不过许多人叫不上它们的名字，只用一个宽泛的词语——“鸟儿”来代替。大度的灰喜鹊对此并不在意。它们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追寻属于自己的快乐，至于名称什么的，由人们去叫吧。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灰喜鹊“抬头不见低头见”。之前在南方求学时，看到灰喜鹊的次数屈指可数，自从到了西安，每天上班的路上总要与它们打个照面。见得多了，灰喜鹊的样貌便在我的脑海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看着与我共同生活在这座城市的灰喜鹊，我多次问自己：是谁第一个在西安发现这种鸟儿的？它们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片土地上的？然而，我找不到答案。毕竟，它们是那么不起眼，那么微不足道，留意的人都很少，更不要说被记录下来。历史的天空下，多少人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谁还会费笔墨去记录一种无关紧要的鸟儿呢？

遥远的过去，这座古老的城市如此繁华。灰喜鹊发现了这片沃土，充足的食物和适宜的气候让它们选择留下。在曲江池遗址公园，我见到一群嬉闹追逐的灰喜鹊，其中一只对我的到来感到好奇。它斜着身子抓紧树枝，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里装满了疑惑，想必它的先祖也曾这样注视着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大汉年间，它们目睹了长安的威严与络绎不绝的商旅；盛唐时期，它们见证了长安的繁荣和万国来朝的霸气。阿房宫的奢华、大明宫的辉煌、未央宫的威仪，灰喜鹊应该都见过。它们亲历了王朝兴衰、朝代迭替，感受了铁蹄铮铮、狼烟四起。远道而来的胡人令它们充满好奇，背井离乡的戍卒让它们倍感惋惜，袅袅升腾的炊烟飘入它们的视野，清脆连绵的驼铃声刻进它们的记忆……一千多年前生活在这里的灰喜鹊，可否见过酒后诗兴大发的李白，可曾陪伴隐居终南的王维？

月亮露出淡淡的轮廓，路边的法国梧桐上传出灰喜鹊呼朋引伴的声音。抬头望去，古时的月与今时的鸟儿就这么同时映入眼帘。月是古时的，也是今时的，更是未来的，代表着长久。相比而言，灰喜鹊的生命实在是短暂。但生命因接续而长久，族群因传承而壮大，这便是它们生生不息的奥秘。

鸟鸣把夕阳震落，晚风起，对白天还有几分留恋的灰喜鹊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交流今天的见闻。待下一个黎明，它们将把睡梦中的古城唤醒，迎接崭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