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阳欣

音乐悄然响起。

一片漆黑中，光束乍然倾泻，丝丝缕缕，织就一层薄薄的纱，轻柔地环绕着那些身影。舞台上，舞者们随着音乐缓缓起舞。她们扬着修长的脖颈时而旋转、时而静立，轻点的足尖绷出弧度，装点着一个个动人的音符。浮动的光影不断跳跃、变换，留下朦胧的梦境……

我似乎回到了12年前——小女孩站在舞蹈室门外，亮晶晶的眼中满是渴望。梦想，那时便悄悄在小女孩心底埋下了种子。

小女孩满心欢喜地开始学舞。或许是生来肢体不协调，她生涩笨拙地扭动着，身体如同木偶一般僵硬，常常左脚踩到右脚，将自己摔得浑身青肿。尽管如此，每次面对舞蹈课后妈妈的关心，她总会笑着说：“我没事，我学得很好，我很开心！”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天放学后，小女孩都会来到舞蹈室，放下书包，换上舞蹈服，伴着窗边渐红的晚霞，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腰弯不下去就不停地练下腰，脚尖踮不起来就一直压脚背。劈叉、踢腿、旋转、倒立……长时间旋转让她头晕，拉筋的痛苦更是让她每次咬着牙哭，黄昏褪去最后一丝光彩隐匿在黑夜，月亮还能看得到她起舞的身影……汗水和泪水打湿了地面。小女孩心中，梦想的种子破土而出，长出新芽。

就这样，一年、两年、三年……她白天上学，晚上练舞，紧紧追逐着前面人的步伐，从舞蹈室最后一排的边缘，到第一排的中间，小女孩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家眼中。老师让她当领舞，同学提起她满是羡慕，学校舞台的中心有她的身影……她在多次比赛中摘得金牌。

似乎，生命只有在经历苦难后才能焕发真正的光彩。一段时间里，因为长身体，她开始暴饮暴食，身材慢慢走形。直到有一天，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突然觉得羞愧难当。她开始变得自卑，不敢直视镜子里的自己。她害怕镜子，逐渐逃离舞蹈室，总觉得老师和同学望向她的目光里都是嘲笑。无数个黄昏，她不再去舞蹈室，连每周一次的舞蹈课也开始请假。偶尔去上课，她只敢看别人，不再看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去面对事实。后来，老师的目光不再落在她的身上，原来充满欣慰的眼神里，剩下的似乎只有失望。一切都如无边的黑夜不见星辰，那份笼罩在她身上的光芒不断减弱，直到快要熄灭。她从第一排的中间，逐渐回到最后一排的边缘。

她躲在房间里崩溃地大哭。我多想去抱抱她——这个10岁时的自己。可惜我做不到，我只能站在回忆里，看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感受小女孩的努力与挣扎。“再坚持坚持，不要放弃，不要自卑。那并不是什么错，只要你自信，就已经足够了。”我悄悄对当年的自己说。

小女孩哭着哭着，忽然看见了摆在柜子里被擦得一尘不染的相框。里面装着的，是她曾经站在舞台上笑着的照片，耀眼而明媚。看着照片，她渐渐出神。

后来，黄昏的舞蹈室里，又有了她的身影；深夜的月亮，又总能见到她不断跳跃的身影。她没有从前那么纤细，当然也不再那么圆润；她没有再去看别人，只是有时还忍不住会比较；她也没有再站在最后一排，而是不断往前。

又是几年后，在一次舞蹈展示时，身着舞服的她，随着音乐起舞。扬着脖颈，一次次踢腿、跳跃，一圈圈地旋转……直到雷鸣般的掌声响起，她才慢慢停下。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束光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远比以前更灿烂、更耀眼。

曾经的那棵幼苗，不知何时起，在所有人不曾注意时，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朵朵鲜花藏在叶子里，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