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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生
萧瑟秋树,半树青绿,半树黄。
浅黄、深黄、青黄、橙黄、红黄、金黄,老嫩杂陈的黄。此时,宜仰望,那些草叶枯黄,是植物生长代谢过程中,呈现出来的一种内部节奏与外在姿势。
乌桕叶的黄,是一种橙黄,经历世事的黄。乌桕叶在深秋最是好看,黄叶衬蓝天,一棵树在苍穹下,亭亭玉立。若是在水边,树的影子铺展于水中,岸上有一树黄,水中就濡染出一树斑斓。如果对秋天的树做一次评选,乌桕可称天下第一美。这种美,不单是颜色,还有阵势,整株树层次分明。远眺、近看,会有不同。
梧桐叶的黄,是一种金黄。它的色调是踩出来的,叶落满地,飒飒作响。落叶不扫,成了深秋里的一道风景。一棵枝丫四散的梧桐树,黄绿相间,绿叶中夹杂着红褐色,别有一番韵味。
柿树叶子的黄,是一种红黄。黄中泛出的红,配上黝黑的枝干,让人想到这叶子间曾经挂着红果子,引来鸟雀争啄。秋已深,叶片未凋,仍然坚守,显示出一片叶子的倔强。
银杏叶的黄,是一种灿黄。养眼的黄,先从叶子的边缘开始,慢慢地泛出,缓缓地浸濡,就像是江与海的交汇部分,一半是清的,一半是浑的。
秋天的银杏叶,有人曾作为礼物送给朋友。银杏,古称鸭脚,因其形状而得名。宋代欧阳修有诗云:“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鸭脚虽百个,得之诚可珍。”千里之外送来一片鹅毛,礼物虽轻,所看重的是赠送礼物的主人,寄来的虽然只是百个银杏,能得到它也确实非常珍贵。银杏叶下,掩映着熟透的银杏果。一枚好看的银杏叶,是深秋寄往冬天的信笺。
朴树叶的黄,是一种明黄。嫩嫩的黄,将一树涂抹,让朴树的颜色有油画的厚重。整棵树,在深秋的旷野上,站成一种姿势。按我的理解,朴素的树就应该生长在安静的旧院落。朴树叶子,黄色里夹杂着淡褐色,单独一片叶子看起来并不是很特别,满树亮黄时,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亮成一道风景。温暖的黄叶,映衬着小院上空的碧云天,愈发显出秋日天空的高远。树是静谧的,庭院平和、安详、古朴、静雅。朴树散花,不知去向。朴树落花,寓意美好转瞬即逝。在我看来,它还有一树黄叶,在秋日暖阳下熠熠生辉。
紫薇树叶的黄,是一种暗黄。缺少一层树皮护体的树身,娟秀的紫薇花凋谢,留下叶子半绿半黄,老远看去,一树明明灭灭。
水杉叶的黄是一种过渡的铁锈黄。随着天气变凉,黄向着红的色调,径直而去,最后凝练成一身水杉红,黄只是过渡地带。
我在公园里偶遇了黄连木。高10余米的大树,昂首挺立,站在我的面前。端详此树,树冠浑圆开阔,树形近乎球形,树姿优雅。一树叶子似乎在时光里旅行:早春爆出红色的嫩叶,入夏丰盈变绿,秋后变成橙黄,满树叶子,层次分明,色彩斑斓。
在画家笔下,水墨丹青所描摹出的缤纷芸黄,将秋冬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画家龚贤的《山家黄叶图》中,林木杂生,枝柯交错,山岭逶迤,奇峰突起,烟岚轻拂,清新淡雅,树丛山岩处,隐现茅屋。我不曾在图中看见黄叶,想来大概是在古人眼里,黄叶是缤纷秋色的一种色调,也是一种意蕴,在植物与花草树木上,就是一种风致。
梵高的《秋天的杨树大道》中,道路两旁树叶涂满金黄。这幅画最好的注解,是他在给弟弟西奥的信中所说:最近的一幅画是挺大的杨树大道,上面有黄色的秋叶,阳光投射下来,到处都是,在地上的落叶上闪闪发光。
秋与冬之间,树叶的颜色是不能错过的。芸黄,不是枯黄,是草木渐渐失去水分时的一种“表情”。
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小块摊在掌心的阳光地图,传递着另一种生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