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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1月11日
植物,不说话的邻居

祁云枝

出家门,向南步行八分钟后,抵达唐城墙遗址公园;再向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曲江南湖。

这些年,我已经习惯每隔几天就去南湖边走走。最初,只是为了接近那片水域,慢慢地就变为一种习惯。我把脚印一次次印在李商隐、杜甫留下的脚印里,把思绪丝丝缠绕在亭台楼阁上,把眼睛交给湖边的草木,把呼吸交给风。

只要来到这片熟悉的园林,我就会被这里的静谧感染。视觉和心底有关安宁的管道会情不自禁地开启,如一片雪花在空中飘飘摇摇后,终于落在了林子里,开始享受一段静时光。

周六,我又一次置身南湖边。清冷的阳光穿过云层,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居于城南的园林里。竹林,国槐,垂柳,轩榭,廊舫,石碑,一切都静默无声。这里,曾经是曲江流饮、杏园关宴、雁塔题名、乐游登高的所在地。白天的气温在零下5摄氏度徘徊。奇怪的是,这里的湖水竟然没有结冰。几十只天鹅、鸭子、鸳鸯,和叫不上名字的水禽,在水面上自在巡游。

我停在一大丛芦苇身旁。枯黄颀长的芦苇,齐刷刷地站在水边。灰白的苇花,顶在黄褐的枝叶上,如猎猎旗帜。这些芦苇已然褪去了身着绿裳时的柔媚,像一幅色调泛黄的油画,多了几分苍凉,倒是更接近《诗经》里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了。

不远处,一群绿头鸭在水面上嬉戏;远处,是两对鸳鸯;空中,时有喜鹊、灰椋和麻雀等叽叽喳喳地飞过。这些坚韧的生命,比人更耐严寒。

这些年,南郊的生态环境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好了。

遥想二十多年前的夏天,当我怀揣大学毕业证和派遣证,坐公交车一路颠簸来到位于南郊的单位报到时,心头所有的诗意,在路旁低矮破旧的民房和缺少绿树的马路上,一点点消失殆尽。无数次流淌在我梦里的“曲江”,留下的,只是一个诗意的、令人向往的地名。那时的南郊,像一个散漫的乡村老人,斜靠在大雁塔的墙根下,慵懒地晒太阳。

改变,是从道路开始的。那些有碍观瞻的破旧,一天天土崩瓦解。道路开始拓宽,绿色多了起来。公交车增加了,还有了地铁。楸树、国槐、苦楝、樱花、无患子、红叶李、女贞、栾树、紫荆和法国梧桐等挺拔的身姿,相继现身路旁,如一把把葱翠的绿伞,去了马路的桀骜,让我的眼睛润泽,牵引我的双脚,和绿一步步靠近。

当700亩的水域现身曲江留饮旧址上时,我对着“曲江”说:我在唐诗宋词里见过你。你,一直住在我的梦里。我再也不用去江南看水了。

古城南郊的空气,因了南湖,一天天湿润起来。清清湖水、萋萋芳草和苍林翠木,筑成了新的生态系统。这座古城,也拥有了“国家级森林城市”称号。

春夏秋三季,这里的鸟儿很多,远远近近地飞来,在温润的空气里飞旋、鸣叫。白鹭、翠鸟、乌鸫、赤麻鸭、小鷿鷈、斑鸠,以及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还有水里的鱼虾、树上的松鼠、无数昆虫和微生物,都在这里安了家。

我蹲下身子,试图在相机里为芦苇、漂浮着碎冰的水面和绿头鸭构图,想把眼前的冬天,定格成一幅新的“岁寒三友”画。拍完照片,我真的有了新发现:我的脚前,好几颗尖尖的小脑袋似乎刚从冻土中顶了出来,如大地微小的血管。那,是芦苇暗红的嫩芽。看似遥远的春天,也急不可待地把春的气息,借芦苇幼小的生命,透露给我。

单独看,一棵芦苇是脆弱的。一把镰刀、一场大寒,就能了却芦苇的青葱岁月。但芦苇的整体,与脆弱无缘。在我看不见的地下,芦苇发达的匍匐根茎,全然不去理会季节。显然,这个时候,芦苇已经闻到了春天的气味。会思考的芦苇,忍得住什么也不做么?

我不满足,用眼睛继续在地上搜索,又发现了好多绿色的“小脑袋”,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们,或许是小草,或许是野菜,虽顶着白霜,但露出了尖尖的绿芽。

我似乎听到它们在密谋,在讨论,在互相鼓励。它们在酝酿一场律动,只等春风一来,就齐心协力把头顶的泥土掀翻,给眼前枯黄的大地穿上绿衣裳。

一股清新、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孔,也钻进了心里。我内心一颤,热热地跳起来,和新芽一样,怀了莫名的悸动。是春的气息吗?我皱起鼻子,着意去闻时,那气味又倏忽不见。

我站起身,走到一棵垂柳前。柳叶尚包裹在绛红色的叶苞里,像一只只攥紧的小拳头,准备待春姑娘赶来,就噼里啪啦地鼓掌。我用指甲轻轻地抠了抠柳条暗褐的表皮,鲜嫩的绿一下子露出来,似要给我证明“侵陵雪色还萱草,漏泄春光有柳条”。

即便是三九天,古城西安的户外,依然有鲜花盛开。

蜡梅,就不用说了。千百年来,它一直坚韧地绽放在寒冷里,用生命葳蕤的光,给看到它的人以温暖和惊喜。

一群五颜六色的羽衣甘蓝,在曲江大大小小的花坛里,被摆成艺术性的图案。搭眼一看,一朵羽衣甘蓝就像一朵出浴的牡丹。花瓣上的花边是天工,再巧的裁缝也裁剪不来。街头没有羽衣甘蓝之前,它一直在我的渴望里。我渴望冬天的北方户外有花,有真正耐寒、坚韧、美艳的大花。人能造出花朵,却造不出花朵的精气神。真实的生命,才可能拥有灵性和神性。梦想一旦确定,只要不断努力并持之以恒,基本上都能如愿。几年前,当我们第一次在大西北的冰雪中选育出牡丹花一样盛开的羽衣甘蓝时,每个人的脸上也绽开了花一样的笑容。和羽衣甘蓝一起选育出来的耐寒花卉,还有角堇和地中海荚蒾,等等。摆放成色块的羽衣甘蓝,如一道道光,照亮了行人的眼睛,也照亮了冬日里的街道。

还有更亮眼的。前些天,我看到了一张图片,心中无比欢喜。图上所示的,是20年间陕西省植被覆盖度的对比。用官方的数字说,陕西省森林覆盖率从2000年的33%,提升至目前的45%以上,绿色陕西已初步建成。我知道,这看似简单的数字背后,凝聚了千千万万人的心血和付出。

那绿,河流般聚集、涌动,由下而上。涌动的绿河流,赶走了冬天的寒冷。喜悦,在心底弥漫。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感觉到,我已经窥见了人与自然美好相处的精魂。

——选自散文集《植物,不说话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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