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文胜

春刚刚迈出碎步，文友就说想去赴一场与油菜花的约会。向往的神情，与平日的矜持判若两人。

一朵花，能被人牵挂，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几年前的一个早春，车行汉中，转过一个山口，眼前忽然涌进了一朵朵、一簇簇、一片片油菜花。那花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炫目的金黄铺满了沟坎。没开的，含苞欲放，开了的，热烈奔放，仿佛要把全部的美艳，在一瞬间绽放。

天，是瓦蓝的天，风，是和煦的风，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甜。走在这样的花海里，人对着花笑，花就对着人笑，在无声的默契里，你禁不住想恣意地大吼几声，把胸中郁结的块垒，一呼而出；或者薅把嫩草做枕，倚着阳坡打盹，让鲜花点缀无边的梦境。

花间有蜿蜒的河流，清澈明亮。水流一尺，香散一尺。掬一把嗅嗅，心里装满敞亮的阳光。油菜花素朴执着，不妖不媚。开花，只是为了结籽。人向往浓烈，花就赶着、抢着卖力地开。等到绣成了堆，抱成了团，春天就被渲染得明艳动人。因为真诚、灿烂，它被人记住了。

想到这些，我理解了文友的情怀。

看花，最好有蝶，有蜂。宋人杨万里诗云：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花海连绵，浩浩汤汤。蝴蝶栖落翻飞，追逐嬉戏，翩跹的舞姿看得人眼花缭乱。

蝴蝶是诗意和浪漫的化身。庄周梦蝶、梁祝化蝶、美人扑蝶……无不演绎着神秘和传奇。一对缠绵的蝶儿，栖落在油菜的茎叶上，美艳的翅膀一开一合，我耳边仿佛响起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伴着悲怆哀婉、如泣如诉的琴声，我对相依相伴、白头到老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蜜蜂振动着双翅，时而隐身花蕊，时而穿梭叶间，忙忙碌碌，传粉吮露，嘤嘤嗡嗡的歌声若天籁。

花儿迎风摇曳，颔首致意，娇羞的眸子顾盼生辉。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不是谁遇着谁，就有话说，不是谁见着谁，都能相惜。花的眼里，蜂是使者。蜂的心里，花是女神。花因蜂而生动，蜂因花而甜蜜。一切的一切，都表达着相遇的美好。

和花在一起，人也美了。那年看花，田垄上突然走来一位披着夹袄、腿有残疾的大哥。

我原以为他和我一样，是寻常的看花人。谁知他靠近我问：“我们这儿美吧？”那语气和神情分明就是主人。我连忙称赞：“美，美，人间仙境啊。”

闲聊中，我知道了，大哥的腿是随建筑队干活时摔断的。他的家里有两位老人、两个上学的孩子。半山腰的土坯房，在一场大雨中倒塌了。还好，他家被纳入了建档立卡贫困户。如今，他和家人住上了楼房，村上成立了专业合作社，把他们“镶嵌”在了致富的产业链上。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就是他养殖中华蜂的基地。大哥神采飞扬，对生活充满了自信。

我有位同事是企业派驻的乡村振兴干部。他和我说，乡村振兴工作要做好，就要扑下身子下势干，和群众心连心。

花有意，人有情。我不由得重新注视着这“有情有爱”的希望田野。

油菜花盛开的时间很短暂。人喜欢，想挽留，是人的事。它该开花时开花，该结荚时结荚，顺应自然，不在乎人的喜乐和恩宠。

春来了，一起去看花吧，油菜花正在前方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