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仪洁

一次，我在月光下散步。空气中弥散着几丝浅浅清香，我不觉心头一震，莫非附近有暗香浮动的桂花树？于是，我放慢了脚步。

果然，荷塘边一个幽静小院的角落，两棵桂花树倚墙而生，一树皎白，一树橘黄，疏密有度的枝丫间缀满米粒大小娇柔的花朵。月光下，花朵似银河里泛起的点点星光。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欣赏桂花，在如水的朦胧月色里，心底不觉涌起一种莫名的感动。我索性坐在合欢树下的长条木椅上，默默吮吸被秋风摇落的一树清香，独自享受这份不愿被叨扰的宁静和安逸。

池塘里残荷影落、芦苇横斜，这些大自然的精灵在水光潋滟中奏响了绚烂多姿的生命交响。从不与繁花争奇斗艳的桂花，曼妙的身姿独自在秋风中摇曳。荷塘边的小径上偶尔有行人循桂香而来，匆匆留影后很快消失在温柔的月色中。

陶醉于袅袅桂香，思绪不觉触碰到婉约派词人李清照的《鹧鸪天·桂花》：“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词的大意是淡黄色的桂花并不鲜艳，但体态轻柔，它在幽暗处，不引人注意，却把清香洒向人间。唯美的词作，婆娑的月影，淡淡的花香，让人在赏心悦目之际不觉暗生情韵，愈加仰慕这一抹醉人的浅黄。

窃以为除了梅、兰、竹、菊“四君子”之外，大概桂花最受文人墨客的青睐与赞美。孩提时，我常仰望明月，一遍遍想象着月亮与天狗、嫦娥与玉兔、吴刚与桂花树。

上学后，三尺讲台上，老师声情并茂地吟诵“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我在古诗中追寻点点桂花影落的曼妙与朦胧。

然而，在我的固有记忆里，高雅兼具神秘浪漫色彩的桂花应该根植于南方。譬如曾在岭南空山新雨后的一个村落邂逅十月丹桂飘香。桂林把桂花树作为市树，弘扬桂花文化、发展桂花特色产业；长沙以桂花树装点城市，充分发掘桂花的文化内涵。可是荷塘小院里偶遇的这两棵桂花树最终颠覆了我的认知，昭示古城西安有桂花。只不过在百花齐放、莺飞草长的阳春，在万木葱茏的盛夏，在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金秋，我被分外妖娆的斑驳蒙蔽，忽略了一棵棵质朴、沉稳、内敛，从不以色悦人的桂花树。

于是，我在记忆中不断检索曾经走过的一条条宽阔的马路、一个个宜人的公园、一处处辽阔的旷野。接下来的数日中，每次经过荷塘小院的这两棵桂花树，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留恋、观望。

我特意赶赴亭台楼榭旁、潺潺溪水畔、曲径通幽处，乐此不疲地亲近每一个极易被忽略的地方，结果发现古城到处都有桂花树，满城尽带桂花香。丝丝缕缕淡雅的清香从枝枝叶叶间飘逸而出，醉了行人、醉了古城。这时，我蓦然发现，原来这一番不懈踏寻竟然是对桂花的再认识，对魅力古城的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