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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4年05月16日
朴素之向往

张思远

我父亲原名叫张新民,大多数人不识此名,只识“石朴”。他生于陕西岐山的医学世家,自幼好学,有异于常人的绘画天赋。爷爷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给穷人看病从不索取分文。在那个年代,即使条件所限,爷爷也非常支持父亲画画。每次看完病后,爷爷让父亲给那些穷苦人画肖像。就是在这个过程中,父亲练就了扎实的造型功底。那时,爷爷每周都要召集全家聚会,讲“三国”,论“水浒”,评太史公之绝唱,述屈大夫之离骚。父亲从小耳濡目染,仰慕中国历史上的仁人志士。

在爷爷的支持下,父亲经常参加当地文化馆举办的各种形式的展览。他的作品生动活泼,很有生活气息,受到大家的好评。后来,他根据农村生活创作出油画《伤痕》,入选省美展,受到当时省美术界的广泛好评。父亲总是速写本不离身,在地头劳作时,一到休息时间,就掏出速写本开始画画。

在父亲的绘画道路上,有几件重要的事必须提到。一是18岁时读到了20世纪50年代发行的《美术》刊物合订本,父亲如获至宝,对一些精彩的文章和有深度的言论,反复研究揣摩。在研读过程中,他对中国画的判定初步形成了,即不能仅从工具上来认识中国画,更应从文化大背景下梳理中国画的思想根源。这个思考过程,也初步奠定了他的中国画思想理论基础。二是一位朋友把自己家收藏的一本珍贵的线装本五代荆浩所著的《笔法记》送给了父亲。这本书系统地论述了山水画的创作方法和艺术准则,是中国山水画史上重要的理论成果。当时,年仅19岁的父亲还不太理解其中的深刻义理。于是,他开始反复阅读,不断揣摩。凭着对中国山水画和传统文化的热爱,他在荆浩的书中,逐渐领悟到中国山水画的奥秘,萌生了弘扬中国山水画的理想。

父亲真正从事中国画大约始于20世纪70年代。1970年,父亲20岁,国画《师徒俩》的草图刚刚勾出来,就受到安正中老师的极大赞赏。他把父亲的国画草图作为范例推荐给班上的同学,还让父亲向其他学画者介绍自己的创作经验。这个阶段,父亲自友人处得到了一本《石涛画集》,并认真阅读谢稚柳先生为此画集所著的序文,领会石涛画里的意韵,初步打下了传统国画的根基。

父亲的生活是极其简单的。他自己说,大脑里经常在思索绘画,走路也在揣摩画作,生活上的事情,不是忘了东,就是忘了西。他的举止行为往往不为常人所理解,因为他的关注点不在画外的荣辱得失、世俗之事。他的世界是那么纯粹,每次出去写生,他只背一个书包,带一个军用水壶,如此而已。

在甘肃崆峒山写生时,他在山上一住就是一个多月;在安徽农村写生时,他经常拿着铅笔,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停地画。他时常说:“齐白石闭门三年临习吴昌硕的画。我学石涛、黄秋园一学就是十几年,有时同一幅画能临十几遍也不生厌。”

他说,古人大画少,把古画画大,既要注意整体布局的有机协调,也要注意局部处理手法的灵活多变,这样画能让观者久看不厌。由于家里条件所限,在画几幅大画时,他借了一个废弃学校的教室。教室里没有画案,他就趴在地上画。

我知道他真正热爱的是大自然,大自然是他心中的绘画艺术!

父亲太热爱艺术,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超脱。画外的世俗之事,父亲似乎感觉迟钝,但对画画却一直痴迷。他因为仰慕画家石涛、石鲁,向往朴素的生活,特意改名为“石朴”。在艺术方面,父亲有任何的心得与感悟,都会及时记下来。我摘录了父亲的几段读书笔记——

1998年5月6日记:中国画讲笔墨,讲传承,是因为笔墨可以传达作者的情感,写出自己的性灵,笔墨之优劣关系到作品的内涵。六法中的传摹,指的就是继承、移写,指的就是写自己的性灵。画有了自己的灵性,就有了生命……

2006年11月5日记:用渲染和多次的积染,达到画面的丰富与深度,总是有限的。多次积染也会削弱笔线的力度,也减弱了书写性,从而失掉了画面的韵律感。这就需要我们在线条的意蕴上,在笔墨的虚实运用中下功夫。当然,这是一个很难的境界……

在父亲的艺术道路中,更值得我敬佩的是他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坚韧。父亲从8岁开始练书法,12岁开始画画,20岁开始练太极拳,从未间断。他几十年的那份执着,足以让人惊叹不已!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父亲没什么感觉,也不懂他为何一直会心无旁骛地坚守每日的寂寞。直到成年后,我品读了世间百态,在繁忙的工作结束后的黄昏,看着父亲的画作,才恍然觉得心神宁静,胸怀旷远。

当我问及他为什么从不参加任何比赛或加入某个协会时,他说,想要一个稳定和安静的环境,能够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来做学问,来保持自己的艺术信念。

父亲襟怀坦荡,意存高古。他的慰藉与力量来自他的艺术。他在一首诗里写下这样的句子:“聊写陶公志,不在得失间。”他经常说“得意忘形”与“以神写形”是最高的美学标准,也是很难达到的境界。而真正的中国画须从传统笔墨入手,非历经几十年的锤炼,是难以窥其堂奥的。有一次,他对我说:“我希望大家有一天在看到我的画的时候,能看到月光,能想到红楼梦。”

杨仁恺和薛永年两位先生给予我父亲无私帮助。杨老在作古的前两年,看到父亲的画,得知父亲从未出过画册、办过画展,唏嘘不已,主动为父亲题写了“石朴书画集”“石朴书画展”“石朴画斋”,并在父亲的多幅作品上题跋,嘱托可到执教于京华的薛永年处求教。而薛先生看到父亲画作后,称父亲“实乃隐于乡镇之奇人”。

父亲一个人吃住,写字、画画、打拳……他经常说:“我们不要用耳朵读画,要用心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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