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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鸿
一夜寒风起,落叶满秦川。
天麻麻亮,大人小孩便急匆匆地提上担笼,背上背篓,拿上竹耙,掮上扫帚,开门而去。
城壕里,场畔里,公路上,渠岸上,三三两两,影影绰绰,搂的搂,扫的扫,装的装。氤氲的晨雾下,一幅鲜活的搂叶叶画卷出现在眼前。
就连那些还没上学的小娃,也一个个手里拿根细棍儿,一下一下地扎那些七零八落的桐树叶、杨树叶。
当村子里炊烟袅袅,担笼塞实塞满,背篓上堆起高高的垛儿时,大人小孩们喜笑颜开,满载而归……
这是铭刻在我童年记忆里最为深刻的一幕。虽然过去了半个世纪,但搂叶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家乡地处渭北旱腰带的牛角塬上。以前,这里的人们缺吃少穿,就连烧锅点炕的柴火也奇缺无比。
日常生活里,人们总是把米面油挂在嘴上,说谁家富裕殷实便是“油搓面的过活”。至于柴火,却似乎不值一提。但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竟被摆在了首位。
那时候,麦草要给生产队里喂牲口。家家都要想办法去弄柴火。
冬闲时,父辈们三五成群,到泾河畔的寺沟里背硬柴,或搭伙儿用架子车去淳化县安子洼拉炭。这些用血汗换来的硬柴和炭,平时舍不得烧,存放在窑里或柴棚里,以备冬寒和过节时的不时之需。
忙天过后,大人小孩都拉着铁耙搂麦草,搂完麦草割麦茬。 平日里,能斫柴时尽量斫些。于是,硷畔上,崖畔上,柴草被斫得干干净净。满塬满沟,光秃秃,黄澄澄。
实在无啥可斫,就连长在半崖上的野酸枣、野椿树也有人攀崖去斫。
同别的斫柴方式相比,搂叶叶轻松无比,更无危险,大人小孩乐此不疲。勤快的人家,不到入冬,便会攒下大大的树叶堆儿,用玉米秆一苫。到了冬天,这些树叶既可喂羊,又可烧锅煨炕。
离乡数十载,落叶归故乡。二老尚健在,我在老家的日子便多了起来。
如今的农村,人少了,柴多了,却没人烧了。爱干净的农村媳妇锅灶上全都是现代化的电器。就连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平日里做饭炒菜都用电磁炉,蒸馍时才会烧一回大锅。一天三顿饭,炊烟袅袅升,似乎也成了遥远的往事。但是用电器做出来的饭菜咋也吃不出柴火灶的香味,更是少了让人留恋的烟火气息。
如今的家乡,场畔里,公路旁,硷畔上,到处蒿子一人高。沟里早已退耕还林,草茂林丰,人都进不去了。
农村实行煤改电,家家户户安了空调,炕也几乎没人点了。
幸好,老家还有一盘土炕,没舍得打掉。冬天里偶尔回去,还可以过过炕瘾。
这几天,院子里的几棵大树天天落叶,我搂搂、扫扫,晒干、码垛,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搂着搂着,儿时搂叶叶的情景竟如放电影似的在脑海里一一浮现。
时光如白驹过隙,人生皆匆匆过客。当年晨起搂叶叶的祖父辈、父辈的人而今大多已经故去,长眠在庄南、西沟的坟茔里。当年和我搂叶叶的同龄人有的已在别处生活,但我却常常思念故乡,怀念那搂叶叶的场景。
等下雪了,我一定回去,点上热炕,四仰八叉地躺在大炕上,夜里静听枝头落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