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坡

我在网上看到，有人称赞《遥远的向日葵地》是一部非常好的散文集，就开始了阅读。没想到，我很快就被这本书所感动。

《遥远的向日葵地》是李娟的散文集。一般来讲，散文的内容是真实的。《遥远的向日葵地》所写的人就是真实的存在：“我”“我妈”“外婆”“叔叔”等人物都是触手可摸的。尤其是写“我妈”时，李娟既写她的能干，又写她的强悍，还不忘写她的“女人味”。

文中的动物都是真实的存在。大狗丑丑，小狗赛虎，鸡鸭鹅兔以及猫都是活生生的。文中的景物也是真实的存在。沙漠、绿洲、戈壁滩、乌伦古河、蒙古包、向日葵地等都历历在目。

可以说，真切是《遥远的向日葵地》取胜的第一大法宝。小说家是非常看重“真切”的，为了真切，他们往往要不遗余力，绞尽脑汁。而李娟不必如此，她只需要老老实实把见闻感受写出来，就真切得自如，真切得实在，真切得可观可听可触摸。在此，散文真切和小说真切合二为一，水乳交融。

如何才能做到真切呢？那就是对生活的深切体验——生活于其中的无意识体验。在《永红公社》里，李娟写自己看过一个小男孩补自行车轮胎后的想法：

“……我看着这孩子在擦糙后的补丁和车胎破漏处均匀抹上冷补胶，再仔细贴合压紧。我知道，接下来他会给这条车胎充气，再一段一段放进旁边那盆水中，检查还有无漏气之处。我还知道他会再次放掉气，沿着车轮边隙将瘪内胎塞进橡胶外胎，并小心把气门芯拔出来。最后，我知道他会装上车轮，拧紧螺丝，再次打饱气。”

艺术来源于生活。作者真切地知道如何补自行车轮胎，就将此运用到散文写作中，让自己的散文有更强的真实感。

《遥远的向日葵地》取胜的第二个法宝是用新型小说的叙事技巧写散文。首先，这部散文集是系列性的散文集，每篇散文不是完全独立的，而是互相关联的。其次，《遥远的向日葵地》是记叙性的散文，故事色彩浓厚。什么是小说？讲故事的语言艺术就是小说。就诗歌、散文、小说和戏剧这四大文学体裁比较而言，毋庸置疑，小说的读者最多。李娟把小说笔法有机地融入散文中，读者不喜欢她的散文才是怪事呢！《遥远的向日葵地》的记叙又不同于小说的记叙，它将散文的“形散而神不散”的特点有机地融入记叙当中。所以，它的记叙是天马行空的，甚至有意识流文学的影子。

小说中的描写和记叙同样重要，所以，李娟把小说的描写技巧成功地用到散文写作当中，而且手法多样。你看她是如何描写威猛的女人大红花的：“我曾在阿克哈拉的集市街头见过她打扮起来的样子——金丝绒的花裙子上缀了一层又一层沉甸甸的装饰物。脖子上的珠串子粒粒都有鹌鹑蛋大。蕾丝边的紫头巾，银晃晃的粗簪子。脸雪白、眉乌黑。还有靴子，擦得那个亮！”

这是一处细节描写，描写手法变化多端，有白描，有比喻，还讲究语言的对称性——简直等于给大红花画了一幅肖像画。

有趣的是，李娟把小说的幽默移植到散文上，读来令人忍俊不禁。她这样写大狗丑丑：

“……那时，绝对没人会对这条撒娇狗心生怜意——只恨不能一手抓一只它的前爪，三百六十度抡圆了扔出去。可问题是谁能抡得动这么大一条狗啊！总之，每当明明浑身泥浆还自以为出水芙蓉的丑丑向我扑来时我发出的尖叫能惊动所有电站职工。”

“只恨不能一手抓一只它的前爪，三百六十度抡圆了扔出去。”这个动作太形象了，引人发笑，却充分表达了主人对狗的“恨”。“自以为出水芙蓉的丑丑”用的是拟人手法，还带点反讽意味，但贬中带褒，写出了主人对狗的“爱”。

李娟的修辞技能很高，能驾轻就熟、随心所欲地运用各种修辞技巧。李娟极其喜欢大词小用或小词大用。如在《浇地》里，是这样写“我妈”的：“她离开蒙古包半步都会锁门。锁倒是又大又沉，锃光四射。挂锁的门扣却是拧在门框上的一截旧铁丝。我妈锁了门，发动摩托车，回头安排工作……赛虎看家。丑丑看地。鸡好好下蛋。”然后绝尘而去。

作者谙熟通感手法。且看她在《金色》里如何描写葵花盛开的盛况：“蜜蜂来了，花盘瞬间达到金色的巅峰状态。金色王国城门大开，鼓乐高奏。金色的高音一路升调，磅礴直指音域最顶端。”在这里，声和色是互通的，景致是立体的、动态的，给人的美感是成倍增加的。

由此可知，李娟不光能熟练地使用常规散文语言写作，还能大胆地把小说里惯用的细节描写、夸张手法、幽默风格等技巧运用到散文写作当中，使得她的散文语言独树一帜，甚至有些“另类”。这或许是《遥远的向日葵地》取胜的第三大法宝吧。

读完此书，我发现，《遥远的向日葵地》的语言风格是粗犷的，文字却不乏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这部作品让我明白：要写出好的散文，就得深入现实生活；要写出别具一格的散文，那就得博采众长，大胆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