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亚军

清晨，被小狗芝麻叫醒时，我听见屋外有落雨的嘀嗒声，不由得感叹，大自然真是神奇，节气也准得出奇，刚过处暑，就迎来一场雨。

开灯开门，站在庭院里，我看见水滴正在玻璃顶上开着雨花，一颗一颗、一朵一朵，我的心里也随之开了花。这个夏天，酷热的天气把院子烧成火炉，把庭院变成蒸笼。天热少雨，人的嗓子里都冒出了烟，心里盼着雨。风刮了两天，云酝酿多时，终于赶走了像猛兽一样盘踞的酷暑，为大地送来了清凉。清凉的雨滴，从容地落着。

忽然，看到几片黄叶，它们在清凉的画面里显得特别亮丽。竹叶在春天时就开始落下。那是老竹的陈叶，泛着灰白色，像母亲的发。它们在为新叶让着空间，也在完成一种生命的接力。酷热里，金桂的叶子打着卷，有经不住煎熬的，提前从枝头飘落，无声地枯在墙角。忍冬的叶片，圆圆的、厚厚的，挂在枝头。此刻，却有几枚落在了玻璃顶上，泛着少见的枯黄。我的心头猛然被扎了一下，叶子黄了，这就算秋雨啦？秋雨落了，夏天就真的要退场了。夏天虽热，但谁也不愿意让时间和季节过早地更换。

有了小院后，人与自然的距离更近了，对四季的变化也更敏感了。我抬脚在楼梯上一步一步地走着，听到越来越大的雨声，雨落在遮阳网上的声音。在40摄氏度的高温下，遮阳网尽职地庇护了院子里的绿植。骄阳似火的那几天，我总担心晒焦了的网子会烧起来。它里里外外都干透了，每一个细胞都燥热着。此刻，它张着千万张小嘴，贪婪地吞着雨点，发出蚕食般密集的声音，甚至还有打嗝、吐泡泡的声音。

我走到花园门口，一步之外就有雨直接落在地上，浸润着同样渴坏了的石头地板。石头是麻面的，不能映出画面，积着一摊又一摊的水，像水墨一样晕染开来。雨水顺着台阶一阶一阶往下流，绕过台阶上堆积的树叶和干花，一直流到阶下的甬道上。酱红色的景观砖，被水洗得清亮如镜，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凉。

两棵紫薇树在雨中兴奋地摇曳着。它们在花草打蔫的日子里，顶着烈日绽放，经常在没有风的午后，上下摇摆枝条，给沉闷的午后增添了一些生机。雨水浸透了花蕊，闪耀着晶莹的光泽。枝条和花串俯仰摇摆，我甚至能听见它们心中的歌：让太阳来得更猛烈些，让风雨也来得更猛烈些。这些能够花红百日的“天使”，内心有着持久的激情，也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豪迈。

大石头边的万寿菊，小小的体内蕴藏了无限的力量。万寿菊进入夏天后就开放，已经红红、黄黄、粉粉地开了几十天。它们贴地生长，向阳花开，汲取大地的力量，也接受太阳的能量。天气最热时，这群疯长的小花似乎要把大石头抬起。此刻，它们却慵懒地躺着，东一丛西一丛，像打了胜仗后，痛快、惬意、随地休息的将士。

竹子和棕榈在静静地接受着细雨清风的梳理。它们是小院里的一对高个子朋友，一直并肩立着，保持着长者的风范。白雪负压，太阳灼烧，再冷再热，它们都端端地挺在那里。小鸟喜欢藏在它们的怀抱中，在那里唱出的歌声都特别清脆。它们舒展地张开手臂，享受着雨，把通体洗得干干净净。明天，雨停下来的时候，小鸟会早早飞回来，欣喜地看着小院里的干净和透亮。

小狗芝麻忍不住了，冲到台阶下，踩着地面上的细草，一溜烟跑出去，又很快跑了回来。这些贴地生长的小草，像长了眼睛似的，瞅着这几天闹高温，主人们很少出来，就使劲生长，入侵了道路。粗壮的草茎，捧着肥厚的叶片，张牙舞爪，又充满生机。它们是我小时候最爱的猪草，现在却成为闲草，在与人们斗气似的拉扯着。有的人家非要把草坪里的杂草清理干净，我们家任由所有的绿草生长着，看着生命的涌动，看着它们在四季里的表演。

我学着棕榈的样子，伸开双手，步入雨中。雨，已经没有了夏雨的温凉，也没了夏雨的匆忙，密密的，像春韭一样缠绵，丝丝的，比春雨要悠长。我抬起头，墨蓝的空中阴沉着灰。我想，当这团灰云背后的雨倾泻下来后，大地会被浇透，酷暑也一定会消退。大自然很快将进入一个天高云淡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