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

近期，《人物》杂志刊出一篇《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的文章引发广泛关注。这篇长达两万余字的文章讲述了外卖平台通过算法制定出一套约束外卖骑手的规则，然而这套规则却存在诸多不合理不人性的地方。其中派送时间不合理、规划路线含逆行、超时高额罚款等诸多问题迫使外卖骑手长期“与死神赛跑，和交警较劲，和红灯做朋友”。“骑手困局”不仅成为这个职业群体的生存痛点，更成为行业发展不得不面对的现实问题。

而就在文章发表的第二天，外卖平台“饿了么”宣称，将在结算付款时增加“愿意多等5分钟/10分钟”的新功能。不料这一回应却引发了更为激烈的争论。部分消费者表示理解的同时，也有很大占比的消费者持反对意见。反对者认为这是将规则的不合理责任转嫁给消费者的行为。正如央视《新闻1+1》中，白岩松表示：坚决反对“多等5到10分钟”去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解决这个问题靠的是平台和监管，不能甩锅给消费者。如此一来，更多的消费者觉得平台的回应不仅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骑手的现实困境，而且显得极为不真诚。

外卖骑手又称网约配送员，是近年来伴随数字经济发展诞生的一个新兴职业。可以这样说，外卖行业是由大数据等一系列新技术为支撑的新业态，按理说技术应该为从业人员的权益保障、行业的发展发挥更好作用，然而现实却并不如期待的那样，“骑手困局”正印证了这一现状。在系统的设置中，配送时间是最重要的指标，而超时是不被允许的，一旦发生，便意味着差评、收入降低，甚至被淘汰。一边是配送时间越来越短，另一边则是骑手安全隐患日益突出。据相关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全行业外卖订单单均配送时长比3年前减少了10分钟。2017年上半年，上海市公安局交警总队数据显示，在上海，平均每2.5天就有1名外卖骑手伤亡。2018年，成都交警7个月间查处骑手违法近万次，事故196件，伤亡155人次，平均每天就有1个骑手因违法而伤亡……外卖行业俨然成了高危行业。

哲学家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深刻揭示了科技进步导致人的异化，也就是技术最终变成异己力量，反过来统治人。对于外卖骑手而言，大量的从业者其实处于相对的弱势地位，与其说他们被困在系统中，实际更像是生存在系统中的一群人。系统为他们的工作轨迹作了精确的计算，在企业看来这是提高效率的技术进步，而在骑手看来这是冷血的压榨。“骑手困局”正是人的异化在数字时代的真实演绎。

系统困住了外卖骑手，表面上看是一个技术问题。毕竟，算法是建立在数字逻辑基础之上的，可以通过技术日臻成熟来提升算法的精确度。特别是在系统算法的设计时考虑天气因素、交通状况、等餐、等电梯等多维度情况，再给出一个预估时间，从而达到技术上的合理性。但更为重要的在于，不论是系统的研发，还是规则的制定，其最终还是由人决定，技术包裹下的困局实际上是商业竞逐下效率与成本的博弈。那么，我们再来看“愿意多等5分钟/10分钟”这个问题时，则不仅仅是一个抛给消费者的选择题，而是指向包括平台、外卖骑手等众多主体在内的技术伦理问题。

没有人能在“骑手困局”中置身事外，技术进步导致的异化问题始终是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人不可能像机器一样完美嵌入系统之中，没有思考，没有情感诉求。数据是冷冰冰的，规则却可以有温度。在寻求实现商业利益最大化的背景下，如何让技术更具人文关怀，这正是马尔库塞笔下“单向度的人”值得深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