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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涛
郭加水吟长的《跬步集》即将付梓,嘱我为序。我自觉不才,难当此任,但迟疑片刻后,还是慨然应允,决定写一段文字,以致祝贺。
之所以应允,其原因当有三同一不同:一是加水与我都是农民家庭出身,都经历过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饥饿、灾病等农村生活的艰难和煎熬,有着一样的生活经历,一样的与农民兄弟长期生活的那份割舍不断的情感,所以心灵是相怜相通的;二是加水与我做过同事,曾在府谷县搭班子,后又分别在汉中、榆林地区任职,工作经历大致相似;三是加水与我都是文艺爱好者,有着共同的志趣,都喜欢利用闲暇写点东西,聊抒胸次;唯一不同的是,对于诗词创作,我是偶尔为之,而加水是笔耕不辍,持之以恒。诗词是加水的至爱,加水是将诗词当作生命的一部分去坚守的。早在2004年,加水由汉中回榆林探亲,在宴席上就曾递赠我两本沉甸甸的书,一本古体诗集《素心集》,一本散文集《挚语集》。2007年,我退休后与市里文艺界的同志一起组建了榆林市诗词学会,创办了会刊《榆林诗刊》,又不时地收到加水的诗作惠赐。也正是由于这个不同,让我对加水的坚守更加敬佩,于是,我开始了对《跬步集》的认真阅读。
《跬步集》共分五个部分,有诗作、散文、游记、访谈录、书信、序跋和书法、摄影作品等,内容丰富,多姿多彩。诗词作品编在第一辑《素心·续编》,收入诗作百余首,是重头部分。因此,我只想就《跬步集》以及加水先前出版的《素心集》这两个集子中的诗词作品,不揣冒昧,谈点读后感。
《素心集》与《跬步集》中的诗词作品,煌煌四百余首,可谓壮观,倾注了加水几十年之心血。依其编排先后,次第阅览,不难发现,从少年、青壮年到退休,从陕北到汉中,加水家世之悲辛,求学之刻苦,从政之敬业,其景其情其志历历可见,令人动衷;其学之博,其作之优,其才之富,其诗之丰,绝非寻常可比。
综观加水的诗词作品,概括起来,窃以为有以下几个显著的特点。
一是灼热的爱国情怀。在长期优秀传统文化的熏陶下,加水秉承古今志士仁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立身济世情怀,其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宏大理想和愿景,在诗词作品中得以充分的倾诉和吐露。《谒海瑞墓二首》,可谓最具代表性。“理政轻权贵,恤民念苦衷。一身唯傲骨,两袖见清风。寄语今来者,为官效此公。”加水崇敬清官,因而为海瑞含冤罢官鸣不平。凭吊烈士彭咏梧就义地后,他感吟:“腥风血雨暗无天,志士知难偏向前。为拯黎民于水火,头颅何惧此门悬。”2008年举国上下庆奥运,诗人满怀欣喜和感喟,“盛会缘何久系牵,百年长梦喜今圆”“鸟巢点亮欢呼日,十亿同心酬九天”。汶川地震,诗人悲灾民之不幸,喜救灾之及时,歌灾民之自救,写道“荧屏滚动摧肠断,同胞十亿泪盈腮。难民千万嗷待哺,死伤惊心举国哀”“中华大地总动员,同仇敌忾抗震灾”“阳光总在风雨后,重妆河山看吾侪”。这些诗句既沉痛悲怆,又大气磅礴,慷慨激昂。总之,加水所有的诗词和文章,饱含着对祖国和人民的无限热爱和感激之情,洋溢着恪尽职守、奋发有为、报效祖国、回馈人民、感恩天地的大爱之情。
二是深沉的恤农情结。加水的生活阅历和工作经历决定了他必然要与“三农”打交道,必须始终保持与农民这个社会群体的深厚感情和血肉联系。在他的作品中,恤农情结俯拾皆是。“踏雪深山暮色浓,寻门访户叩荆蓬。壁悬吊罐黑烟染,被卧凉床败絮空。缸少薯粮安果腹?屋多孔洞怎遮风?民忧困窘谁之过?愧疚难当泪眼蒙。”(《巴山访贫》)一种对贫困农民的同情和隐痛,对农民生存境遇的忧患之情跃然纸上,读来动人心魄,催人泪下。除此之外,加水还曾劝诫:“富民莫自累民始,薄赋轻徭恤众生”;曾呼喊:“遥念众生苦,常思百姓患”;曾担忧:“库涸禾皆萎,坡皴地不毛。向来愁水患,今岁苦蒸熬”。这种深沉而痛楚的哀农情感和爱农心结,全化作了笔下诗句。而对农村生产关系变革后家乡的巨大变化,加水则表现得欣喜若狂,寄意深切。“银燕不飞怎奈天,长安城里夜难眠。思今总被旧情困,念故常为新绪牵。见肘提襟他日事,扬眉吐气此其年”“楼接碧空尖似笋,车行大道密如麻。榆溪水聚千顷绿,只见青山不见沙”。对故乡乡亲们的思恋也每每徘徊心间,“春来冬去十三秋,故里新闻满目收”“阴晴每虑丰和歉,冷暖常牵喜共忧”。忧乡亲之忧,乐乡亲之乐。回到阔别十载的老家子洲县城,感慨又油然而生:“岭南十载归心切,千里单骑故土游。高速直通朝夕至,霓虹幻彩客宾稠。对面金鸡生绿羽,川前大理截弯流。丛楼林立店门火,还是今人善运筹。”魂萦梦绕的乡音、乡愁,使得诗人“夜难眠”“旧情困”“新绪牵”“归心切”。翻读这些诗作,让人禁不住产生共鸣,心潮起伏,乡愁翻涌。
三是真挚的亲情友情。真正的诗人,必是本色本真的普通人。加水也一样,也有父母、妻室、儿女和亲友,也担当着为人子、人夫、人父等角色。他的不少作品,反映了这些细微的生活和感悟,读来令人感动。在《祭母辞》中,他怀着沉痛的心情,追忆了母亲正直、勤勉、宽厚、仁慈、俭朴、勤劳的一生和“不凌善弱,不畏强梁,和淑贞烈,柔婉含刚”的典型陕北农村女性的性格;他“长跪墓地”,放悲声而痛呼“母爱无量”,倾诉了对人世间伟大母爱的崇敬之情,感天动地。他感念妻子,珍重夫妻深情,在《赠妻》中夸赞一个大半生与自己相濡以沫、相依为命的普通家庭妇女“素性善良勤杂物,襟怀宽厚厌权谋”的德操,感恩妻子“功高岂止哺三代,苦劳难能分一愁”。他劝导子女“七尺男儿有远志,守财未必是良谋”“从来闺秀多灵气,少逞阳刚学婉柔”,期望子女“艰难磨炼苦心志,沧海为求自在游”。古往今来,酬唱之作,因是友人酬答,志同气通,声气相投,故不避时,大多言真情切,许多忧国忧民的情绪吐露其中。加水身上的儒雅之气及谦和平易的作风,自然也吸引了不少诗朋文侣,于是就有了一大批唱和、寄赠作品。他读中华诗词学会会长郑欣淼的《陡高集》后,感慨道:“索卷京华吾愿偿,连宵贪读齿含香。雄腾气韵浑无俗,笔领风骚各有章。知君文妙十年晚,慕友德高一夕长。”文友之交,情深义重,真切感人。
四是矻矻的艺术追求。白居易曾呼唤“天意君须会,人间要好诗”。但什么是好诗?古往今来,见仁见智。但归纳起来,窃以为,有“真情实感”者,即是好诗。对于加水之诗作,国家一级作家、当代诗人、散文家刁永泉先生做了系统全面深刻的评价并深为赞誉。其评曰:“读《素心集》,人将领受到‘真实’两个字的权威和分量,有一种质性的来自灵魂深层和生命自身的张力,无须文饰而动人心魄。你将认知:一个真诗人的本色,果然可信可敬可风。”是的,加水诗词的语言和意境、意象在真切中力求创新,词浅意深,言近旨远,雅不避俗,俗不伤雅;有真情趣,真景趣,真理趣,读来每每被其人品、诗品所感动和感染。这无疑得益于他丰富的社会生活实践,特别是基层生活工作的体悟和深厚的文史积累,正所谓“功夫在诗外”。叶嘉莹先生说,诗是对天地、草木、鸟兽,对人生的聚散离合的一种关怀。加水在其《观海上日出》中吟发出“喷薄一轮出海天,夜来可是水中眠?天边光焰哪来早?此处当为天下先”和“天自青青水自蓝,海天一线正潮酣。初生明月颜如玉,拍岸涛花不倦参”,其奇思巧构,亦庄亦谐,耐人寻味。此外如“纤纤素手采灵芽,巧若天仙艳若花。此夜雨雾香叶嫩,城中早市待新茶”(《采茶女》),“无意人间荣辱争,群芳谱上不留名。花开二度为谁艳,冷暖只须问众生”(《棉花》),这些咏物比兴的拟人手法,贴切逼真,寄寓深远。王国维曾说: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这也正是加水诗词逐渐形成独特风格之所依。
以上文字,或许并非一篇合格的《序》,但这是一个吟者给另一位吟长,一位老人对另一位老人、挚友递上的一份厚厚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