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尚君

榆林市位于陕西省的最北端，榆阳区是榆林市的市区。近年来，榆阳区建起了众多博物馆，古代碑刻艺术博物馆就是其中之一。其展品的主体部分，是出生于榆林的著名收藏家齐志的藏品。

西北大学中国文化研究中心为互有需求的双方牵线搭桥，促成了知名收藏家与地方政府的合作，也使得在陕西收集的文物能够在陕西受到保护。西北大学教授李浩率领学术团队，为此批石刻的校录研究付出艰辛努力，终于克期有成，影印出版《榆阳区古代碑刻艺术博物馆藏志》，这是当代博物馆与高校合作研究的范例。

陕西是文物大省，考古集中出土的石刻文物数量很多。榆林在汉唐时期为北方民族与建都关中的王朝争夺的要塞之地。十六国末期赫连勃勃所建夏国的都城统万城，位于陕西靖边县最北端的白城则村。其地唐属夏州，其遗址出土唐代石刻。

我曾见过藏家欲捐赠给深圳博物馆的一批拓本，本书所收多达十多方，也有载明葬地为“夏州先茔”的墓志。这些墓志的志主多数来自世代戍边的军籍人士，对了解唐代的北方军镇设置有重要价值。列于本书首篇的《大魏夏州世界沙门统铭》，就记载了出身辽东公孙氏的高僧显略，在夏州弘传佛法，“自任纲维廿他载”的经历，对了解北魏前期在赫连夏故地佛法的传播留下珍贵记录。

本书所收墓志，大多为齐志在民间收集，没有留下出土时间和地点的记载。但从墓志所载落葬地点分析，这些墓志大多出土于今渭河流域的关中地区，尤其以长安南郊者最多。这些地方是唐代士族名家居住生活的集中地，许多大姓氏族也选择这里为家族安魂之域。估计齐志当年收藏之时，有过很认真的学术与艺术方面的斟酌。

就影印的拓本粗翻一过，我很震骇于本书所收墓志文史价值之高，包含大量罕见的精品。其中一部分，前期见到李浩曾作文研究介绍，如李百药墓志、邵建和墓志、宗氏墓志等，后来在西北大学召开榆阳馆藏石刻研讨会，更得以见到与西北民族有关的成月公主墓志、安优婆姨塔铭、移建勿墓志，也见到参与录文与研究的团队各位青年才俊的先期研究。能先期阅读全书，我也有一些特别的感受，愿意在序言中不避琐碎地一一写出，以供相关学者参考。

三年前，李浩研究以榆阳馆藏石刻为主的论文，结集为《摩石录》一书，在联经出版公司出版，嘱我作序。我曾写道：“李浩教授本人是陕北靖边人，在古都西安学习工作超过四十年，于汉唐文化与文学用力甚勤，根底亦好。他在本书所据墓志，完全来源于老友齐志先生主持的榆阳区古代碑刻艺术博物馆，与他书已经发表者几无互见。我于近年浏览洛阳、西安已发现的许多墓志，对此感觉很清晰。榆林在陕西最北端，在唐代属于银、绥、夏诸州，接近边地，是民族混居之地。本书中的民族墓志，即与此有关。李浩教授与齐志先生的合作已接近十年。今年初，我曾到西安参加以该馆石刻为研究课题的专题讨论会，了解有关收藏之丰富与研究之深入。该馆全部藏石将另刊布，值得期待。”

今次馆藏石刻终于得以整理完成，结集问世，我且得缘先期读完全书，钦佩无以。齐志长期坚持，斥资收藏出土石刻，避免了这些珍贵文物的流失损坏，又化私为公，裨益学术，值得弘扬致敬。榆阳区政府对地方文化建设高度重视，在发展经济的同时，也将学术文化工作放在显要位置，提升城市品位，给学术注入新的活力。

李浩在唐诗美学、园林文化以及唐代作家研究领域已经取得卓越成就后，最近十多年转以唐代石刻研究为自己的研究中心，培养了许多优秀学生，取得特出的研究成就。

担任本书文本校录工作的中青年学人，由李浩领衔，每人承担几篇十几篇不等，据拓本反复校录写定的同时，分别撰写专题研究论文。我曾参与以这一专题为主的研讨会，感受到参与者工作态度之庄重和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