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伟

故乡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和那些渐渐消逝的习俗、风物、礼节等，都会随着年岁的增长和阅历的丰富而日益清晰，萦绕心头。《也傍桑阴书华年》是范墩子的首部散文集，是他在创作了小说《我从未见过麻雀》《抒情时代》之后，写给故乡的一部生态美文集，展现了他对故乡深切的思念和虔诚的致敬。

如果说小说是虚构的艺术，那么散文则是写实的，是作者内心的真实表达。在散文写作中，创作者的学识、才情、觉悟、经历和情感，读者会看得一清二楚。面对散文，写作者自然会摘掉面具，撕掉虚伪，把内心展露出来，把情感饱满地呈现出来。阅读这本散文集，我可以看到范墩子——一个90后的年轻人在文学的路上孜孜以求。

这是一本写给故乡的书。在书里，读者可以看到故乡给予作者的营养，那就是纯净、纯粹和淳朴。这股乡野之气包裹着作者，滋养着他。作者的故乡在关中腹地的北部沟壑区，那里山大沟深，交通不便，但民风淳朴。书中，作者写下这样的文字：“故乡的风光不如江南秀美，农田也没有东北肥沃，但躺在关中的怀里，躺在故乡的怀里，坐在渭北的桐树上，我能看到草木的微笑，能触摸到河流的嗓音。”这么多年，从无人踏足的沟野，到漆水河畔，再到名震四方的唐十八陵，范墩子的足迹遍布渭北沟野。他用脚步丈量故乡的土地，谱写生命的赞歌。书中的每一个字，都是作者紧贴着故乡的土地，在风中听到的故乡捎来的悄悄话。在这部散文集里，范墩子将故乡的过去、现在联系在一起，在文字里追寻故乡的痕迹。作者曾说：“我试图在我的写作里建立起一个新的坐标，一个流动意义上的故乡。它涵盖了昨天、今天和明天，而绝非一个狭隘的故乡概念。”

书分六辑，前四辑“自然日历”“童年拾忆”“沟野札记”“寻迹游历”集中写故乡的风物、故乡的花草，写乡野风情、自然风光，散发着浓郁的乡土芬芳。范墩子在乡野漫步，挖掘着童年的记忆。隔着几十年的时光看去，童年的生活不再是单调、忧伤、贫瘠和孤独的，反而因时空的距离有了朴素的美好。在童年嬉闹，在童年耍赖，在童年逮蝎子、撵野兔、捕知了、滚铁环、挖草药……这些儿时的经历和故事，读来分外亲切。这种真实的书写，是作者对故乡的深情回望。他看故乡的风物、人事，已不再是童年原初的目光，而是经历岁月风霜后的审视和凝望。这样的真情演绎，与虚实之间的“真实”交相呼应，不断逼近现实世界的“真实”。故乡永寿的人人事事，那里的村庄、乡野、陵墓、石刻、古迹，农人的一声声喟叹，牧羊人的鞭响和慷慨激昂的秦腔，故乡人的一颦一笑，无不充满浓郁的关中大地的气息。作者用简笔勾勒和淡笔素描的办法，将这一幅幅关中生活的风情画呈现给读者，让读者仿佛见到了那里的山川地貌、人文风景，听到了辽阔而粗犷的乡音。一种浓烈的地域风情、文化记忆和历史沉淀跃然纸上，那如歌如泣的乡愁弥漫心间。

真实是散文的生命。汪曾祺说，把散文写得平淡一点，自然一点，家常一点，好的散文是发自内心、真实平淡的。范墩子将自己的情感融进笔下的文字里。书的后两辑“思想微光”“书写生活”，写他的读书，他的访谈，他的思考，写他在创作过程中的所思所悟，正是对前四辑内容在理论上、认识上的印证和提升。那些读过的经典和文字，已经像血液一样，融进了作者的身体，充实着作者的精神。书中对乡情村俗和时光记忆的描写，是对逝去的乡村生活的回望，更是对淡淡的乡愁的喟叹。作者借读书体会，借创作访谈，实现着对文学理论和实践的反思。对童年生活的描写和回望，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生命记忆，也融进了他读过的经典和文字里那些人物儿时岁月的印记。

因此，范墩子的散文叙事，还有对历史的一份真实记录和观照，而这，显然不是简单地照搬照抄生活，而是一个年代的缩影和画卷。

时代的列车滚滚向前，站在新的时间节点上，如何用文字来表达我们的乡愁？范墩子描写乡村，留住乡愁，并非站在原有乡村的角度，而是站在今天或未来的角度，审慎地反思，谨慎地回望，发现乡村的价值，寻找乡愁的存在。

文字给了范墩子幸福和快乐。在书写中，他寻找着内心的淡定和从容，营造着人生最美妙的风景。紧贴故乡的土地，倾听来自故乡的悄悄话。这，或许正是一个写作者应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