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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科专家和广大干部群众的不懈努力下,陕北荒漠变成了绵延的绿洲。 本报记者 赵晨摄
20世纪60年代,山仑参加阿尔巴尼亚农业实验室援建项目(左二)。
1959年,山仑留学期间在莫斯科红场拍照留影。
山仑(右)与学生邓西平一起查看试验结果。 本组照片均为资料照片
接受记者采访的山仑院士。 本报记者 程刚摄
本报记者 程刚 见习记者 王姿颐
我国北方农业以旱地作物为主,今年虽遭受局部干旱、病害的冲击,但是,在农业科研人员和广大干部群众的共同努力下,夏粮依然迎来了丰收。
今年87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山仑,长期从事黄土高原土壤侵蚀与旱地农业研究,至今仍坚持开展多项科研与顾问咨询工作,孜孜不倦地践行着一名老共产党员的初心与坚守。
近日,在夏粮入仓、秋粮播种之际,记者来到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深入了解这位有着67年党龄、和新中国一同成长起来的农业科学家不忘初心、跋涉于农业科研道路上的风雨故事。
“爱党爱国不是一句空话”
1950年,17岁的山仑考入山东大学农学系,成为新中国第一代农业大学生。那时的山仑,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直谨记母亲“读书立身”的教诲,对学习始终保持着一种纯粹的热爱。这种状态一直延续至今。
山仑入学以后,很快就发现,有些同学觉得农学专业太过辛苦,考虑转专业。但经历过战乱年代的山仑明白:农业对于贫弱的新中国有多么重要,这关乎多少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作为学生会主席,山仑觉得自己有责任引导同学们转变思想。在一次全校大会上,山仑说:“爱党爱国不是一句空话,要把它们具体化,要转化为对自己所学专业的热爱、对土地的热爱……”这番话,在学生中引起了反响,有些打退堂鼓的同学逐渐打消了转专业的想法。而这番用来劝勉旁人的话,山仑自己身体力行了60多年。
1953年,山仑光荣入党。1954年,大学毕业的山仑,凭着一颗“服从党的分配,哪里需要就到哪里去”的热忱之心,背上行囊来到了陕西,参加中国科学院西北农业生物研究所(中国科学院水利部水土保持研究所前身,以下简称“研究所”)的筹建工作。
搞科研是山仑的第一理想。当时,研究所选址在陕西关中地区一个小镇(现“杨凌示范区”)。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开展研究所筹建工作的艰苦可想而知。
当山仑和其他十几个大学生来到这里时,看到的只有铁丝网围起来的100多亩土地,唯一的基础设施是几排简陋的平房,没电没水,只能轮流用扁担挑水吃。但是面对这样艰苦的环境,没有一个人被吓退,想到即将投身梦寐以求的科研事业,这群年轻人心中燃起了无限热情。
“那时的冬天特别冷,一阵阵西北风从关中平原刮过去,仿佛能吹进人的骨头缝儿里!”在山仑的记忆中,研究所筹建之初,他和同事们住在简陋的平房里,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根本抵御不住寒冷,山仑和同事们把能盖的东西都拿出来盖在身上,还是被冻得哆嗦。但即使这样,一群年轻人依然能够苦中作乐,还相互打趣道“赶紧把袜子也拿出来盖上吧,哈哈……”山仑和同事们在这样的环境中一边进行研究所建设,一边学习、搞研究。经过大约3年时间,研究所各方面条件才趋于完善,逐渐步入正轨。
1959年,新中国建设需要大量科技人才,山仑被上级党组织选派赴苏联留学。当时他师从苏联著名的灌溉生理学家别捷诺夫,主要研究水分和矿质营养条件与植物光合作用和抗旱性的关系。1962年,山仑顺利获得生物学副博士学位,学成归国。
采访中,已是耄耋老者的山仑院士,还保存有当年在莫斯科红场拍摄的照片。照片中的年轻人身姿挺拔、神采奕奕,眼中写满了希望。“那时我想的最多的是回国以后,将自己学到的知识运用到实际研究中,为中国的农业发展贡献力量。但回国后我发现,自己学到的许多理论知识跟实际生产衔接不上,这曾让我一度陷入迷茫。”山仑说。
从晋西到宁南,在田间地头找答案
1965年,研究所组织科技人员下乡蹲点,利用科技人员的专业知识破解生产难题,满足农业生产实际所需。然而,让山仑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下乡蹲点居然化解了他一直以来的迷茫,让他重新找到了研究方向。山仑说:“这段经历可以称为我学术生涯的‘转折点’。”
山仑下乡蹲点的地方,是当时山西离石一个叫五里后的小村子。五里后地处吕梁山腹地,山高沟深、干旱少雨。那一年,离石遭遇大旱,全年降水量大约只有往年的一半。为了帮助农民保住收成,山仑等人在地头反复考察试验,提出了扩种抗旱作物、适时早播、增施肥料等抗旱保粮方案。
在随后的日子里,这些年轻的农业科技人员和村民一起担水浇地、增施肥料……最终,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五里后村的粮食产量只略低于正常年份,实现了粮食自给。在这个过程中,干旱条件下农作物的生长状态引起了山仑等人的注意,并对此展开了一系列试验研究,为他以后系统地进行不同作物抗旱性生理生态的比较研究打下了立题基础。
此外,当时山仑等人对生育盛期的梯田受旱玉米采用了分次点浇的办法,取得了良好效果,据此,他形成了“农业中少量水高效利用”的最初想法,经研究后进而提出“生物节水”的重要理论,从此打开了我国旱地农业学科的一扇大门。
西海固,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山区的代称,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之一。1978年,中科院与宁夏回族自治区合办农业现代化基地县,山仑受命担任固原基点负责人。在固原的工作,需要山仑和同事们进行大量野外调查。没有地方休息,有时他们只能七八个人挤在一张炕上;当地缺水,他们跟着农民一起喝窖水,喝出草屑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吃饭能就点儿腌菜,大家就会感到满足。
一番艰辛考察后,山仑根据半干旱黄土丘陵区的自然经济特点及农林草的适宜性,首次提出粮食生产是自给性的、林业建设是保护性的、牧业生产是商品性的“三性”概念,经过扩展深化,这一论点后来被作为国家有关部门处理黄土高原农林牧关系及开展西北地区生态建设的一条重要原则。
多年后,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曾特向中国科学院致感谢信:“宁夏人民永远不会忘记,20世纪80年代初,山仑等专家进入上黄村,做了大量开创性工作,使生产走上了良性循环的发展道路……在上黄村等基点辛勤工作、无私奉献的科学工作者,是宁夏人民的功臣!”
山仑的学生邓西平说,有一次他和山仑像往常一样到固原去,在汽车上,山仑的胆结石病突然发作,年过50的山仑疼得蜷缩成一团,满头大汗,只能在车上强忍着一路到了固原。因为放不下手头的工作,山仑的胆结石手术拖了很长时间才去做。做完手术,他没休息多久,就又赶回固原开展科研工作。
据不完全统计,从山仑投身农业科研事业开始,在野外工作的时间超过20年。1988年,山仑获得竺可桢野外科学工作奖,这被视为我国野外科学工作者的最高荣誉。
德高学笃,可敬可亲的恩师慈父
20世纪90年代后,围绕水资源紧缺,山仑持续关注旱地农业和生态环境建设,将研究方向向节水农业转移。1991年,他发表的《节水农业及其生理生态基础》,是我国最早从生理生态学角度倡导发展节水农业的文章之一;1998年,他提出的“以丰补歉”和“区域调节”的防旱抗旱对策被科技部等国家有关部门应用于农业持续发展政策和规划制定。
山仑的研究成果涵盖旱地农业中的水肥关系、干旱逆境成苗生理机制及化学调控、生物节水原理与发展半干旱地农业等,发表学术论文300余篇。他作为第一主持人,获国家科技进步二、三等奖各一项,省(部)科技奖励8项,以及何梁何利科学与技术进步奖等。1995年,山仑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1998年,山仑当选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
历史的车轮驶入21世纪,年近古稀的山仑已无力承担太过繁重的科研工作,但他依然在为中国的农业发展贡献力量。他在河南大学、山东农业大学等高校任兼职教授,此外还承担了多项咨询工作。山仑任河南大学双聘院士、生命科学学院名誉院长期间,按照规定可以享受一笔津贴,但他觉得,比起发给自己,这笔钱更应用到学生身上。于是他提出用这笔钱设立奖学金,帮助有需要的学生完成学业。按照山仑的建议,2004年4月,“山仑奖学金”在河南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正式启动,至今仍在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优秀农业学子。
山仑对于学生的关爱,一以贯之,受过他教导的学生都难忘师恩。研究所曾负责研究生工作的张桂英老师说:“山老师一直都很受学生爱戴,有毕业20多年的学生,隔三岔五还会问我,山老师近来身体怎么样。”毕业多年的学生苏佩如今远在美国,因为山仑固执地拒绝使用智能手机,所以苏佩至今也没实现和老师视频聊天的心愿,他只能在电话里跟山仑说:“老师,明年您过生日的时候,我一定回来看您!”
现在,女儿山颖和已经87岁的山仑相处时间最多。山颖说,父亲身体状况不错,思维也比较清晰,今年还承担了一个中国工程院的咨询项目。在山仑的办公室里,各类资料都是他亲手整理且摆放得整整齐齐,就算是山颖也不能乱动。父女俩的日常相处,也有许多让人忍俊不禁的细节。有时候在家,山颖会和朋友在电话上闲聊几句,一旦时间过长,山仑就会忍不住过来提醒:“你的电话怎么还没打完啊?”在一生专注科研的山仑看来,每一分钟时间都很宝贵,不能浪费。山颖对山仑说:“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得相互包容,您也该尝试用一用智能手机。”对此,山仑又不置可否。
他是一位德高学笃的科学家,也是一位可敬可亲的师长、父亲。
记者手记
用初心书写“旱地情”
程刚
采访中记者注意到,在山仑院士办公室一角,整整齐齐码放着两摞信封和包装袋,这些都是山仑从他收到的各类专业书籍杂志上拆下来的外包装。这是山仑的习惯,一切与工作有关的事情,他都安排得井然有序。
生活中,他却做不到那么完美,比如拒绝使用智能手机,也操作不好各种家用电器。或许是一直怀抱初心,太过于专注科研事业,所以他忽略了生活中很多东西。但是,山仑又从未忽略过旁人的感受。对于学生的教导,他一直循循善诱,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对于贫困地区的农民,他尽自己所能帮助他们;对于家人,他虽陪伴甚少但会尽力弥补。
像“山仑”一样,他的学术成就是后人需要仰望的高峰,他的胸怀又像大山一样包容。
他和旱地打了一辈子交道,也结下了深深的情缘。当记者问起山仑院士科研道路上的辛苦时,他说:“从没有觉得苦,搞科研就不能怕吃苦!”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有了他一个甲子的初心坚守与拼搏奋进。虽然青春逝去,但他用初心书写的“旱地情”,却激励着一代又一代青年科技工作者在田野里不断探索,奋勇前行!